施玮,江苏南京人。1993年毕业复旦大学作家班,已出版诗集《大地上雪浴的女人、长篇小说《柔若无骨》、《放逐伊甸》。现居美国。
我与我 信仰 艺术的魅力 随波逐流 与上帝独处 纯净地站立 预示着一个日子 祈祷 梦中的屋居 追悼会 睡眠中的眼睛 善于失恋 编辑室里的棋局 酒吧观画 西村酒吧 草原情歌 我就要走了 没有爱的季节 举起的手臂 北京的雨天 世界杯足球赛 印刷厂——诗集诞生地 中式散步 午眠之后 理想的日子 血惑 雪日,被风阻隔 朋友在远方 下午(组诗) 赏画 猫 夜 挂着画的客厅 现代生活 一枚冬景 痛哭的日子 饱食后的鱼 无梁殿 思乡 学习飞翔 浴室情结 酒中的世界 城市人 向日葵 死者已逝 桦树林 一大瓶香槟从天上落下 艰难入眠 呆坐片刻 坐在草地上 海上的声音 七月,观望 飞跑的山 鲜红的郁金香 秦淮忆旧随记 黄色的郁金香
我们象两片连体的枫叶 在钢铁和碎石的上空 划出赤红的弧线。是光芒吗? 我们浑身沾满了花粉 一些与我们的血液 毫不相干的种子 被播下,并被立刻遗忘 我与我,相对着飞驰 宛若一颗双头慧星 看见我们的人都恶运缠身 颅腔内旋荡着乌鸦的哀鸣 双眸却看不见它存栖的枝条 既便我与鲜花活在一起 阳光也无法令我绽放
教堂隐身于烛火中 因模糊而显得神秘 一团团的黄昏饰在天上 那些祈福的人群 穿着黑衣低头缓行 象一群尘土里孕出的娥子 无可奈何地被梦幻吸引 烛火滴下许多泪 落地都成了墓碑 十字架由柔软而趋坚硬 风吹雨淋地呈示坚贞 它沉甸甸地坠系胸前 压迫我的心脏 使我不能轻浮地掠过时光 煤尘污染的鲜花不顾丑陋地 盛开着。树木终年被泥沙蒙覆 唯有那间房屋—— 有着许多巨大的窗子 阳光,象千瓦的白炽灯 照亮梳妆台上的画册 一个面容消瘦的男人绑在教堂顶 他似乎是我命中的情人 收藏着生命中未知的欢悦与激情 可是我却不认识他 沉重的肚腹令我面朝黄土 土地向我生长荆棘 仰望,却是艰难的事情 也许, 这就是我的信仰 牺牲——爱情——在他的永恒中 寻找灵魂的藏身地 我的信仰是永世不绝的呼与应 不会跪拜在昏暗的殿堂里 却是飞翔的鹰—— 成为天空中的微笑 向荆棘中的人传递爱与梦想
你还有足够的时间 把这幅画再看一遍 然后走吧 带着记忆回到灰色的城市里 耐心地,尽量保持平静 等待。等待画中的残雪 一点点融尽 草芽吸着泥中的寒湿 渐显茁壮 此时,也许敞开的窗口 吹入一阵烟尘 或是电话机 西装革履地响起来 你便伤心 象一个握着蜡制苹果的孩子 捧着美丽的幻梦 走上街头 渴望迎面遇见的脸 全都在秃枝上绽放
我在水中 已飘流了很久 灵魂与躯体都随波逐流 那滑腻的质感 令我沉迷 游在 没有一丝血痕的水里 如一尾鱼 摆动透明的四肢 岸上的亲人 已成了异类 流水一次次 从桥下走过 命运如桥一般 跨越我 麻木的躯体被旋涡 引诱又释放 生活只是一片陌生的波光
人们都已散尽 缀着灯光的四壁 腐烂消融 在灰色的棋盘旁 坐姿模糊而幽空 我等着上帝 由角落里 欠身而起 穿过空荡荡的屋子 走近 在他袍裾的边沿 放置一对 鸽子般的手 任残留的烟味 哭出声 上帝宽大的双肩 在哭声中倾斜 怜悯 顺着着这道斜坡 注入我
我们的皮肤,沾满尘埃 在一成不变的日子里 干枯龟裂象一件 肮脏沉重的盔甲 逼迫我们承担 我渴望皮肤 如枯叶般,剥落 渴望思想 裸着她美丽的胴体 纯净站立 宛若岩洞里的 融柱晶莹地微笑 我将象只脱壳的新蛹 睁开湿润的眼睛 寻找兄弟 与他交谈并相亲 共同啃嗜绿色的桑叶 轻盈地 歌唱飞翔
我掩埋了天空 就象掩埋母亲 鸟们的翅膀没有寄托 叶子般坠落 感叹着 最后一瞬空中的感觉 块状的陆地 在水面碰撞又分离 仿佛梦想 在人们的头顶,聚散漂浮 风雨,吐出膜拜的图腾 我看见,那些亲切而古老的声音 艰难地爬出蚁洞 跌在地上 长成一朵朵鲜嫩的菌菇 这预示着一个日子—— 太阳坠落大地。绽裂成 硕大的茶花,千盏万朵,姿态悲壮 给我们带来 一种睡眠的可能
闭上眼睛 默念每个神灵的名字 不知道谁会俯下身来 将目光降临头顶 平凡的额 象一块板实的泥土 多少梦幻的种子 囚禁其中 它们用皂泡的歌喉 向神祈福 祈盼怜悯的目光 雨般淋下 让葱翠的智慧拔节生长 那欣欣向荣的感觉 伸手可触 闭着眼睛的时候 神灵离我很近又很远 身躯因忏悔而趋透明 象一颗美丽的琥珀 镶入大地
我喜欢那样一幢屋子 雕花的巨门铜色泛红 石壁长窗攀附着藤蔓 屋檐台阶青苔重重 被荒草挤瘦的路 闻声逃窜厖 树木,惊惧地瑟立风中 门廊的饰花已化作泥尘 硕鼠咬烂的楼梯 人影憧憧 覆满灰尘的钢琴 琴盖开着。音符,自由自在地 随意跳动。我的爱人 由旧餐纸摺成 坐在花地毯上听我吟咏
所有的苦难都被津津乐道 嘴唇因而光润 象一朵盛开的罂粟 媚惑地微笑 被他们毒死的灵魂 挂着沉重的勋章沿河走来 一路洗涤脸上腐臭的脂粉 他点燃一颗洁净的卵石 握着它走进会场 希望人们看见并且沉默 希望他们洗净面孔及手掌 恢复平静的表情 如同鱼儿争食后散去 寂静的骨骸 将在锈蚀的勋章中闪烁 那样永恒地呈示着苦难 呈示它苍白而平凡的品质 如果没有喧嚣的花香 没有铿锵的碑文 他会得到安息 实现回到母体的欲望
我的眼睛和诗句一起睡眠 心脏象一只巨大的蜂窝 危险地存于梦中 文字忙碌地劳动着 它们酿蜜,却从不品尝 睡眠,这盏半明的马灯 坐在金色的草垛上 对着嚼食的马一往情深 它忽然生出翅膀 衔着美丽的爱人飞起 被晃动的蜂窝 飞出一群群惊悸的生命 象一些天使,裸着 蝴蝶花般的脸 掠过温暖的夜空 诗句从睡眠中睁开眼睛 仿佛一只湿了羽毛的鸟 站在露水的灌木上 想着远方的那片树林 每一棵都完美而蓬勃
五月,相爱的人已渐陌生 鲜花又一此盛开 浅色的花瓣薄而卷曲 重重叠叠的一团 仿佛烧成灰烬的情书 没有风,没有秃枝 没有任何荒凉的意象 供我们扩展悲哀 无可挑剔的阳光下 我们活在整洁的屋里 行走于笔直的街道 偶尔遇到几个礼貌的男人 没有任何一个窗口是黑暗的 没有任何一扇门上了锁 世界无声无息的敞开 艳亮而虚假,一张精致的脸谱 五月—— 失恋的人依旧健康 如同遍地野草 生机勃勃地活在天空下 好似宇宙今天刚刚诞生 心灵是颗浑园的陨石
四根烟一起点燃 四张嘴开出繁花万朵 勇士们,在黑白是非间 拚斗撕杀。鲜血淋漓后 才有资格作面红旗 哗哗大侃厖 黑子。白子。 摆出个迷魂大阵 甜的。酸的。 扔进穴中,生根发芽 填上一扇扇窗洞 一叶遮目,逍遥棋间 两个白衣圣者逃出风尘 干干净净地评头评足 我等着一只只白鸟飞走 数数留下的黑石头 若拣不完石头 只得荒了这片肥沃的 庄稼地
远处的山正在融化 地平线上的树 孤傲若笛,吹亮了晨曦 那是未知的家园 生活着我们的梦 和梦以外的茫然 褐色的老牛正向我走来 向我这个没有巢穴的人走来 我们在画里画外 相视又相慰 互无所求互无所依 你的草正茂盛 我的咖啡却已冷去
音乐漂起 浮如淡淡的酒香 它离我们如此遥远 恍若液体中的火 在黑夜的深处倾听你 流泪亦或歌唱 盘腿坐于音乐 乘着花舟随水而逝 洗去尘埃 我们的身躯晶莹透明 在一幅远山的画中 立作青青幼杉
天空低沉 歌声,象野马群 流浪—— 闪亮的长鬃 悬着黄昏,一步步 接近自己水中的倒影 在谁的掌心 帐篷,乌黑地沉默 巨石,苍白地问询 流云,寻找栖身地 马头琴召唤着 遥远的河 落日,仿佛一朵 清香的野花 歌声在梦想中逡巡
我就要走了 就要离开你们 我不知道下次相聚 是在怎样的季节 怎样的地方 答对些怎样的话 外面风很大 我们都默默无言 想着你的灯 灯下的手 手中的诗行 忧郁,便缓缓地 渗湿了目光 离别,就这么 无声地到来 那棵聚着风的大树 哑然而立—— 许多旧人,旧时光 都被泡在酒里 醉了 便轻了 放飞成四月的空气 与我们—— 若即若离
没有爱的季节里 空气象干面粉一般 叶子全都窒息 (真的或假的) 我跋涉在,燥热 粉状的雪中。离开上帝 寻找一个蚁群的国度 等待婴儿的啼声 旋风般袭来 在世界的灰烬里 燃起烈焰 我在火中尽情地呼吸 除了仇恨,其它的结局 都被逐一梦见
举起手臂 并让它,在空中停留 寒星。旗帜。太阳 让它脱离虚弱的身躯 以灵魂的形象 光耀天际 想象一下吧 想象一下,各种时刻 各种行态,为了各种目的 而停留在空中的手臂 他们穿过昼夜 冷酷。坚定。走来 仿佛海上漂浮的冰山 沉重的躯体在水下潜移 那是些求索的灵魂 生命被极力托呈 趋向更高远的天空 贴近雷电轰鸣。贴近一声 未曾听闻的呼唤 我被举起的手臂牵引 被呼喊的灵携裹 燃烧着,突奔于空茫 在千万双盲视的眼睛中 徒然地追求着鲜艳
北京不常下雨。今天下雨了 淋坏了一个该出门的日子 日头半明,雨不急不火 象京城的爷们泰然自若 腆着啤酒肚侃成一拨 高压电线都泡在了水里 电流稀释,电压下降 铁壳里的水便总是半死不活 偶尔浮起几个气泡 又仿佛是远方来的名信片 除了名字全是废话 回信吗?不必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下雨了! 下雨的日子穿着鲜艳的雨衣 很骄傲地独处 不与北方灰白色的夏季混同 它太轰轰烈烈了 我只能做粒尘土,懒散地呆在泥里 邻居的胖女人 牵着三岁的儿子走在雨中 儿子至今不会说话,象只老鼠 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各个角落 令你胆颤心惊 胖女人的大嗓门却威震方圆 代替十个儿子五个丈夫补充分贝 我们大家活在她的分贝里 老成一条条丝瓜巾 今天下雨了。雨声哗哗嗒嗒 高分贝的蛾子死在雨里 胖女人沮丧地 移动着庞大的身躯 拎起她的小老鼠四处找丈夫 她的丈夫乘着 黑白相间的汽球升在天上 庆幸老婆的枪膛锈了 打不出子弹 我被寂静的空气滋养 长出美丽的羽毛成了只百灵 却不敢发出声音只用眼睛唱歌 蜻蜓吊扇在头顶晃着翅膀 嗡嗡声细若蚊鸣 抄好一千只信封散出去 食饵喷香,钓钩尖利 等着肥实的大鱼奉上身躯 腌一腌晒一晒 充作秋冬两季的食物,养活自己 然后趴下来写字 一只只丑蝌蚪都变不成青蛙 我和许多假诗人一起 啃着鱼干糟蹋白纸 丈夫却仍然爱我。下雨天出门 腾出房子供我造诗
这是一个平常的日子,夜已深 风在高处的叶上大珠小珠粒粒滚圆 我坐在<<古文鉴赏大辞典>>的蒲团上 修身养性。手执心爱的黑笔敲木鱼 经文象一朵朵桃花飘下来 落在四周,越积越厚 直到它们的重量惊醒了我 睁眼看见爱人无声息地睡着 没有酣声,胸部也不起伏 那样放松地裸身睡在黑夜里 毫不在意有什么会突然走近 我躲在一束窄窄的暖意的光线里 等待两小时后的一场世界杯足球赛 二十二个人为一只缩小了的地球 生死相搏。就象另一场海湾战争 充当人类的便桶,盛集钢铁和泄物 这场演习发生在我的脚下 很深很深的地方 穿越地心黑色的火焰,那里正是白昼 男人的皮肤绷紧得象一面面鼓 千万只鼓全都热切地迎向太阳 渴望被擂响…… 这使我想起一个一只耳朵的男人 他渴望自己是向日葵 便从阴霾的伦敦跑到了燃烧的阿尔 太阳燎去了他的头发 在这张光洁的鼓面上敲出辉煌的声音 这个独耳的男人早就死了 他一定没有想到会有无数个男人 需要脱去燕尾服,脱去领口僵硬的衬衫 裸出整个脊背当鼓 替代都市失声的喉咙,吼出热烈的声响 地球下弦的男人却陷于睡眠 把意志,交付给黑夜垂瘪的乳房 他们的女人空着双手双肩双乳 葡匐在屋居和梦之外 掘地三万三千三百丈 企图让鼓声传过来 1994夏
庞大的机器昼夜不停地 喧响喧响喧响喧响喧响喧响 一口口吞下疲惫的工人 吐出白纸黑字 大批量,集团兵似的文字 拌着狂吼的噪音诞生 没有血腥,情感淡薄 意志却格外坚定 越出了人们对文字的希望 躺在产床上的诗人 怀疑自己是否是真的母亲 托起没有奶汁的双乳 黯然地置身于劳作之外 黑瘦脊背的生产科长 绕过主席塑像,径直走来 抱着一个婴儿 请求诗人校正他胳膊的位置 这一定是阴谋 他溃烂的眼眶里藏着咒语 诱惑神智不清的诗人制造畸形 从此在罪恶的自罚中颠狂 不得重生 诗人割下握笔的手 交出去。丢卒保车 心灵硬着头皮往墙上撞 却越撞越清醒 直到清醒久了才累得睡去 十天里,太阳都死沉沉地 挂着。或黑。或白 文字永无止尽地诞生 肿胀的灵感 麻木地浮在空气里 象一团不会下雨的云 1994在北京当书商
一 我从房门走出去 通常不需要有太阳 几朵三心二意的云挂在天上 假设是外星飞碟的伪装 抛出暂时无用的手指 间隔着树起,沿途便有了灯光 两只蝉鸣,歇在发鬓上 幻想自己 是个三十年代的女人 裙叉开的很低 仍有凉凉的风渗进去 深恨自己步态作做 只能并腿跳行 人一过三岁,就不重视行走 依靠病魔 才能体会跨步的美妙 从脚趾到脚跟,丰满的过渡 象吃一块新鲜的蛋糕 忘记性别,忘记风景 还要忘记思想 一天里需要半小时享受步行 二 随便走走,保持一种善良的心 不去发狠地赚钱 也不发狠地造诗 象一颗流动的水银 不在身后流下痕迹 人过三十,学一点隐身法 再紧紧地闭上嘴 这个世界便干净了些许 随便场景,维护一份心态 散步也可以在高峰期的马路 测分贝的仪器 象只抓耳挠腮的猴 伸长手臂,权当秋千 与高分贝的蛾子们共同游戏 随便停停,不要抗争 如果你偶然被踩住 就作一段石阶,或是谁的影子 抱着臂膀,旁观车祸发生 理解灾难是勤奋的蔓生草种 中式散步,让你在人群中 享受——悄无声息
我被一道闪电抓住 悬于白色的天空 深春,树木微若蚁群 那些通灵的紫花 吹破土尘,星星点点燃灼 清浅的水涨满了絮花 无力醒来 我的嘴竭力张合 替代缺氧的城市紧促呼吸 被索求的空气,粘浊而稠密 盛在粗瓷碗中 象一碗京城的油茶 昏睡的城市 昆虫般落在上面 缓慢地,被淹没窒息 我抓紧闪电的臂膀 飞升。远离纸币和工作 想起不久前的桃花节 一个阳光下穿长裙的女人
在阳光和植物都很艳丽的日子 没有一行文字能使我深沉 没有一瞥忧郁的眼神开启回忆 我甩着双臂干些凡俗的事情 爱情变的简单明净,象只玻璃杯 透明地空着,没有斟入任何液体 饱学之士全都小心翼翼地避开它 溜到园子里竭力变成粪土 柜子里的书纷纷洗净铅华 裸着洁白的身躯跑出来 追逐阳光下叮咚闪烁的麻雀 发出些质朴的欢悦之声 整整一天,都只与食物发生关系 全心全意地获得并消化它们 利用谈话利用性交利用所有的运动方式 极端认真地制造血浆供给生命
1993年12月3日广州日报*版*消息: 我国河南某地水文地矿队地层钻探 时。自地下千余米深处涌出大量块 状血肉。历时一小时之久 一只巨大的钢钻 穿透晨报几千米深的文字 挖掘地球热乎乎的肉体 乳白色丰润的肌肤破碎了 敦厚坦然地被钢铁取出 呈置于苍天之下 那些红色的 或可称作?#34880;?#30340;液体 从细眯幽深的眼中 丝丝渗出。爬成一群 又一群赤色的小蛇 逼近人类 在这破碎的生命面前 人类的阅读崩溃 如同一块块干枯的泥土 逃进瓦罐 这是些千年前的瓦罐 裸着肩上的纹身 盘腿坐于时光的尘埃 瑜珈之花,悬若白云 风正微微吹动 尘土浮烟 属于我的瓦罐突然脆裂 一只巨大的白象跪伏面前 太阳蓝盈盈地照在脚板上 把我钉牢,接受生命对生活的审判 直到这头白色的巨象 弃我而去 缓缓地沉入地面,或是升入高天
雪日 被风阻隔的日子 梦见一首旧歌流着血 脚印,是些刮散的火苗 跳跃着,走近 夜色中,光线残白的原野 车辙印如诉如泣 长发女人的呼嚎,在风中 一串串,滴凝成冰 旋于寒冷的头顶 岩石般的书 在雪日,成了我的天空 那首旧歌象只透明的耳朵 倾听着雪日。倾听着 光芒中的红绣鞋 它被风阻隔,难于前来赴约
草很绿 人很少 那是远方。你的远方 处了鸟,没有人从你身边走过 你坐在一块石头上 等着一条河或是一条溪 或是一些随便什么形式的水 流向你 渴望着,被它们唤起 种植的欲望 这种情绪中 你的红色高跟鞋 被种在陌生的泥土中 你守着它长大,长成一棵 石榴树。笑得单纯而响亮 这笑声飞的很高 象一串串紫色的眼睛 它们匆匆忙忙地寻找着 寻找一个孩子 领他来到树下 等你,为他结出果子 我在我的屋里 一间没有孩子的屋里 抽烟读信 下了一夜的雪在外面 积得很厚 我缩在屋角的破沙发上 看到阳光 老朋友般走进来 1993忆友
一、态度 撕开蓝色的画布 白昼比黑夜更加肃静 隐于阳光的梦,钉着铁掌 节奏错乱地敲击 如雷的声响 囚在白昼衰老的皮肤中 与耳朵分离 坐在1立方米的空间里 以固体的单位 经过着各种时光 反复臆想出游 估算尘土扬起的高度 估算凳面冷却的速度 二、走:只是一种态度 最为迫切的 是离开食品与爱情 离开普遍意义的生存 (请谁将我速冻?) 千年之后 或只是下一秒 我的灵魂将飞在自己的上空 冷静地参与解剖 观察细小的刀精致地分开我 出人意料的空洞 这个下午 静止是飞翔的真谛 仅需要一种态度安慰心灵 三、价值 白昼油腻的桌面上 我是一杯腾着热气的清咖 拒绝塞一枚铜币 令机器的乳房流出奶汁 拒绝颜色柔和,滋味甜腻 你大咧咧地在对面笑着 笑我无价无市 因为滞销 才可以躺在书丛中 思想前生后世 四、 此刻 现在是下午。有雨 一口倒置的铁锅滴着洗锅水 稀淡的菜汁,肉味污染了稿纸 半行漂亮的字行同西湖断桥 有爱情吗?成熟女人目的明确 只是双手沾满了湿面粉 难以整状出行 (停水了) 婚外恋的女人是片枫叶 塑料的。经常落满灰尘 实业的男人热衷于洗手 一日便耗费一块香皂 污黑的走廊里拖鞋是只钟摆 独生女人用舌尖读『罗丽塔』 雨天不便出门 把远处的男人倒进杯中 我坐在酒瓶盖上读诗 这样的姿态最安静,气味甘醇 顺便远眺一下熟人 窥视他们在各自的屋里 弄一些属于隐私的事情 于是心情很好,打算与人客套 可惜却没人知道
——某日观赏古墓画?#39278;宴百戏图 是一个个为财而亡的盗墓者 为你凿出精妙的笛孔 音乐一缕一缕 从地深处溢出 蹒跚于贫瘠的荒地 象个落魄的王子,来自神秘国度 没有人知道 诗与酒,死于哪个朝代 历史的荒地上,突然 ————长满向日葵 粗壮而高大的茎杆,托起 文字的脸。圆满而忧郁 闪亮着,闪亮着 它们的主人葬在地下 葬在,远离根茎的地方 琴,依然在手;萧,依然在唇 只是衣衫已不复灿烂 长袖与彩盘,就这么 倦意地————留在了半空 揭开案上朱色的酒壶 空的—— 搂紧身边没了热气的女人 唯有笛子,依旧生动 吹活了化石的嘴 曲音,似一些光润的气泡 游在暗处 沉睡着的女人哟—— 是否,感到了寒意 有没有梦见水带着卵石走来 那些卵石,有多少粒 变成了男孩?又有多少枚 幻作了女娃?…… 是否有粮食将他们喂大 是否有红色的碗,盛着烈酒 端入新房 改于2003/4/10
河水的声响总会惊扰我 草垫上赤裸的脚 便打起节拍 时急时缓 仿佛一匹黑马的蹄声 传播着恐惧 即便离河流很远 即便在四周栽满忠厚的灌木 河水的声音 仍不远千里地追逐我 水声在午夜渐响 象一团生锈的铁刺 塞在夜晚温润的喉间 我拥着我而坐 看老猫站在矮屋顶上叫春 (屋里曾经死过一个人 是老猫的主人 溺死在猫食盆里 被定为自杀 ) 矮屋的门窗被风刮走了 留下几个黑色的洞口 风,仍来来回回地进出 直到鬼魂也被吹得冰冷 老猫被我窥视得越来越老 却仍在河水响亮的时候叫春 等到血肉都被抽空 静悄悄地 死在月光照亮的屋顶 而我仍盘腿坐着 象一根石雕的蜡烛 祈盼被河水声,赦放或者点燃
敲碎的核桃丢了满桌 烛火 一动不动地燃着 你坐在悬着的画框下 深色的庄稼 象一些高大笨拙的树 耷拉着叶子,宽大而疲倦 画上没有下雨 房屋火辣辣地红得发烫 田埂是很亮的蓝色 发出铜锣的声响 有些鲜黄的野花瓣掉下来 掉在你的睫毛上 我等着你开口说话 这是一间挂着画的客厅 被窗外阴幽的回廊推开 花园在阳光下一点点溶化 草地上的书 睁着两颗灰白的眼珠 一动不动 ——你的温情—— 仅表现在欲举欲落的手臂上
一 灰色的电话机 一只童话里的乌龟 它从不移动。我却对它 始终寄于希望 等一个陌生的字飞过来 在头发里筑巢。可惜空中 早己绝了鸟类,只剩下长长短短的 电波,冷漠地飞速移动 0和1漫天飞舞 爱恨情仇都编成了代码 历史,授带般挂在天边 退了色的腥红。像条博物馆里的 裹脚布。放开一堆 缠裹千年的骨肉 并不在意它们的畸形能否复原 丝绸的品质,尚依稀可辨 飘香的女人都已灰飞烟灭 只剩下我,躺在沙发上 日行万里 无爱。无恨。也无牵挂 找不到什么事物能产生阻力 让飞行的速度减缓 手,在键盘上写诗 嘴,亲近着一杯隔夜茶 心,盘算着水槽里堆满的脏碗盘 它们各不相干。偶尔 互相鄙视地,瞧上一眼 也懒得怀恨在心 天上人间的故事编成两条 麻花辫,搁在肩上 二 水,装在瓶子里。卖钱 空气,压进罐子里。卖钱 野花们,抽去水份 留下黯淡的颜色 卖钱—— 灵感,印成句子 笑容,拍成摄影 梦,涂上画布 然后——还是卖钱 只有你的眼神,东躲西藏 把我的记忆拱成迷宫 白色的摇椅,空空地晃荡 一直看着你,等你 待你正要去时,却成了旅游胜地 一双旧拖鞋挂在门板上 作了桑拿广告 没有一样废物不能利用 也没有一件废物 能继续悠闲,独自存在 只有上帝捧着一大堆灵魂 是人间弃置不用的 但这个词儿没有荒废 做了玩偶的品牌 工厂流水线上,天使的眼泪 被剌穿,串起卖钱 戴在女人的脖上 帮助她们把自己卖个好价 失业者用粗壮的胳膊 挽着一串串日子,却无人开价 最后卖给了城市风景 换来晚风中的一声秦腔
桔红色的钢铁 光泽地,顶在额上 行走。左右,左右 桥如床 水流载运黄花 冬季。男人,女人 茅草般摇曳 节奏如羽,色泽暧昧 一个个孤独地立着 彼此戒备,困在残缺中 没有欢悦。他们在等待 等待一个拾柴的少女 她是夏天失落的手帕 形态可爱,状若白鹅 披着一身丰厚的羽毛 摇摇摆摆地走来 我们————————男人与女人 被她捆在一起 负于柔软的背上 去一间燃火的屋子 桥依然如床。无人行走 水已冰凝,冻住了许多黄花 那道黑色的铁轨,悄悄地 从美丽的边缘游过 仿佛一条被感化的毒蛇
我想着该有个痛哭的日子 想着可以在一个阳光繁茂的早晨 拧开所有的水龙头 任哗哗的水声,冲淹思维的森林 晨报,一具文字的尸体 飘起来。茫然地浮着 马路,干枯而笔直 所有生灵都在这如雷的水声里 纵情地,毫不掩饰地 ——暴露悲愤 他们嚎淘痛哭着 咒骂自己出生的日子 咒骂遥远的或切近的一切 那些作为食物的东西 仍被毫不犹豫地尽情咀嚼 我们躲在被自我厌恶的生命状态里 憎恨彼此间,毫无爱心的共处 想着上帝制造的生命 是靠循环杀辱的方式饱腹并繁衍 想着日光下的一切 随时存在着吞噬及被吞噬的危机 想着每一秒钟残杀的战绩 都被雪白的台布或纸张 艺术地呈现。这使我感叹 活着的,并不比与亡灵更近 在这个可以痛哭的日子里 我渴望,用咸涩的泪水 冲刷自己的惊恐。倚着一面 晶莹的墙壁,与亡灵交谈 或者爱上其中的一个 接受他冰冷纯净的亲吻 他的嘴里没有血腥之气 柔顺地垂着长长的裸臂 这样的相爱,是否 能供给痛苦的心灵一些水分 是否能冲淡欲望与杀心 让我在亡灵的世界里 与他们一样善良、平和 不要在活人之中,象一匹 孤独的老狼,唇齿寒冷
对于自己的臆想五光十色 衔于鸦啄,穿越黄昏 残阳,金红色 被羽影剪破,漂散在水中 任鱼儿争食 彼岸的嚎叫,遥远的 成了声叹息 挂于石花美丽的手指 升起来 岛屿上,女人的化石 目光迢迢 那摇桨而来的命运 却沉浮难预 饱食后的鱼撑着涟漪花伞 幽闲地,躺在水上 岸边的人用三言两语 将它钓起 献给一次短暂的婚礼
住在无梁的石殿内 阴冷空旷,四壁覆满苔藓 我团起从未被阳光 照耀过的四肢,悬于空殿 象口古钟泛着铜锈 那些善于歌唱的人 那些死于千年的舞者 聚在门外的灌木里,寂静无声 他们的心灵石头般坚冷 静候一只白色的小鸟 从卵壳中孕出 生命的欢乐,成了一串 被曝光的流动 无法连接,无法波荡,无法 传递,轰鸣的水声 唯有不死的灵魂,湿冷地 悬于废弃的殿堂 石殿拱形的屋顶 仿佛是历史的子宫 弧线下的鬼魂 缓缓移动,相互触摸 这使我想起那个美丽的时代 女人穿着带衬的长裙 葡萄色的爱情,盛在 水晶杯里。可嗅可品 叹息那些可爱的礼节 都被制成金镂玉衣 做了历史的随葬品 无梁殿中—— 死的都己死去,活的永久活着 古钟纹丝不动。钟声 却回荡不绝
我很想知道 故人的消息 很想 在一个晴朗的午日 悠然忆起 他们熟悉的面影 这种时刻 屋里十分拥挤 我自言自语 并代替他们微笑 唯恐声音 如一杯寂寞的茶水 渐渐冷去 在陌生的地方 我们渴望乡音 谈谈故人 或只是一个村镇地名 亦或有条河 盛满了光屁股的童音
在没有星月的夜晚 鼓动满身淋湿的羽毛 学习飞翔 除了心灵,我无权掌握 任何一丝光亮。火石 象酸甜的柑桔,跃上高枝 随心所欲地把希望给予又夺去 沮丧。一次次莅临 人们,双肩双膝 肿胀的脚掌泡在忧郁里 我们为了 不可到达的前方行走 为了,无数扇简朴或奢华的门 属于我的是热忱的空气 它们托举着我,正如千百次 曾做过的一样 纵然前方的一切仍隐于黑夜 此时的心跳却光芒万丈 重新开始飞翔吧 为了又一个重新 因为我还爱着并能够感觉
镶满白瓷砖的浴室 冰冷光滑,置于角落 除了一扇很窄的门,绝对没有 可以窥视的窗子或孔洞 它仿佛是只细颈的白瓷瓶 一件易碎的珍宝 令我恐惧而又迫切地 反复想起 我与所有的人一样 恪守职责 在硝烟弥漫尘土飞扬中 进进出出 灵魂却时时溜出躯体 裸着身子象条鱼 游进那间白瓷瓶般的浴室里 关上门紧贴在苍白的瓷砖上 听水龙头滴滴嗒嗒 为我病容满面的灵魂输液 这间浴室是我唯一可以 赤身裸体的地方 人便轻如一缕水汽贴附镜面 那些寄生于我的异类 纷纷跌落被滚烫的水冲去 水哈哈大笑着 看我象棵水仙花 干干净净地盛开了
世界在酒中残缺又真实 象四月的空气放飞在头顶 微笑着,与我们若即若离 人们相爱,却各奔东西 白色的液体,总在深夜推门进入 眸子忧郁,坐姿熟悉 与我谈起一棵熟悉的树木 聚着风的树冠,鲲鹏般飞来 收起巨大的翅膀 降落在园中 原野不禁颤栗起来 星星,雪一般飘下 我一身寒光地坐着 伸出晶莹的手臂 张开五指,等待一握 我们醉着,爬上高高的石柱 精细的花纹流动在脚下 那只遗失多年的金樽 沉在石花水草之间 苍老而暗淡…… 因为酒,我们终于 聚成明亮的云朵 却被一阵风吹散,凌乱地 飘在异域的上空 也许,此时你正在下雨 而我却毫无表情地 落满灰尘
蜗居在,城市灰色的格子里 骨骼蚀化。肉体软弱 人们象一只只蠕动的幼虫 卧在毫无热力的阳光中 等待喂食以延续生存 失去思想的灵魂 如空白的荧屏,闪着刺目的雪花 它们守着门窗自称是科学咒符 我们被其阻挡,无法穷及 任何一孔幽深的墓道 幻美的文化,披着金镂玉衣 在孤独中消亡 几只美丽的蝶儿 戴着面具穿街走巷 仿佛圣贤的灵魂吹出丝丝笛音 在城市凝滞的空气中盈然而翔 狭窄的胡同里 她们的翅尖划破了我的脸颊 凿出一朵朵艳丽的桃花 或复瓣或单瓣重重叠叠地吐绽 拒绝爱情的城市 独自繁殖着一群群精致的蛾子 它们拥有全部标准零件 不再为火焰所诱惑 唯有我的脸 怪诞而浓艳地贴在墙上 为死亡已久的世界做着广告 让人们同我一起怀念 那个追慕生动的年代 勾画鲜明的脸谱 夸张我们的喜怒哀怨
太阳西下的时候 金色的 有着丰腴体态的云朵 一团一团 它们被太阳 临终的呼叫所灼烤 边缘焦黑赤红 形如一朵疯人院的向日葵 我在这朵向日葵的面前 来回走动毫无目的 洁白的纸在我的手中被粉碎 一片片逃出来 无辜地落在地上 我因这些询问的眼睛而疯狂 抬起金属的脚践踏 渴望破碎的声音 震裂令人窒息的云团 此刻需要一些冰冷的雪片 飘下来贴在滚烫的心上 心便会象冬季清晨的玻璃窗 挂满美丽的霜花 这时,屋里希望有人 最好是刚刚醒来 宁静地转动身体,接触水和食物 他们会忘记向日葵 忘记夏日灼烧着的脊背
在你留有香气的衣服上 萤火虫般的茉莉花 细小地开放着 这是个星星繁密的夜晚 死去的人突然回到我们中间 抬起他受伤的手 为每一只空空的 却不太干净的杯子斟酒 风把门吹得哗哗响 一声马嘶出现在我们干枯的幻听里 行走吧————————对————————行走 谈话吧————————-对————————谈话 让我们把他当作活人 让我们把这些他不在的日子 象一页纸般翻回去 让我们庆幸 酒不象血或茶一样冷热分明 在这个顿然失声的宴会上 唯一可做的事便是饮酒 一杯又一杯 免于交谈 免于一个个徐娘半老的字眼 浓妆艳抹地从嘴里跑出来 夜更深 哑然的宴会闪动奇异的光泽 长长的扶梯铺着宽厚的舌头 旋着————————-旋着———————— 终于把他送走了 我们如释重负,在第一线曙光中 沉沉睡去。任凭太阳 寂寞无助地盛开在黑暗上空
我离开这些树木的伤口匆匆而去 象一只高声鸣唱的鸟 急切地自言自语,掩饰恐惧 攥牢紧缩的心脏,我飞翔在 冷漠与疮痕的上空 右翼发出枯叶的瑟嗦 左翼却如水上月华无声无息 从灰白石头上升起的风 一缕缕,带着焦灼的气味 聚附在凹陷的腹下 调集全部意志,堵塞天真的脐孔 尽量快速地离开这些结痂的伤口 唯恐它迸裂射出哀嚎的血 尖利地击伤我 令我与它一样留下干枯的疮疤 留下一只只不相信阳光的眼睛 我背离这片桦树林拼命奔跑 千万个伤口跟踪我 它们不流血,象历史书里的文字 睁着眼睛,张着嘴 渴求允吸新鲜的血液与生命 而我却不愿供奉自己 不愿与所有的人一样视生命为蚁 献出来喂养贪欲的历史 我的命运是奔跑 逃离一页页写满字的时间 跑到荒郊野外自生自灭
——为友人J赠送的一瓶至今 找不到理由开启的香槟而作 一大瓶香槟从天上落下 最初只是星星般微小的尘粒 好象闪着光的智者灵魂 为生前的预知而被天堂放逐 谦卑地祈祷复得体重 以便他们的思想入土为安 一大瓶香槟从天上落下 羽毛细绒目光忧郁 它翔泊在空中寻找着植物 寻找那个披着纯金叶片的王子 它象一团犹豫不决的雪花 平展着,松软的清白无辜的翅膀 一大瓶香槟从天上落下 沾濡湿气的绿色花朵贴在额上 无声无息缺乏刺激的寒意 为我结出满头霜花 一本闭合的书籍被融化 轻轻一晃便消失于稀淡的血液 一大瓶香槟从天上落下 仅是一滴温度适中的水 身上没有树叶或日月的影子 没有生命并随时准备消失 它从敏感的肚脐旁无动于衷地经过 落进修剪完美的草坪里
今天感觉很糟 太阳的侧影落在纸上 竹书架独自立于窗前企图发芽 一朵朵巨大的向日葵 被手中的笔,点石成金 不再对我说话 那本敞开的书里有个人 不断地搓洗两块泛白的绿窗帘 我拖着这间零乱的屋子 拼命地行走 灵魂一片片掉在路上顾不得收拾 我从一个个窗前走过 发现都没有玻璃 断肢裸体的模特零乱地 丢在各色织品里 我努力忘记这些可疑的窗子 象只箩筐朝着有星星的地方走去 看到一座又一座的石山 草木不生 这还是一年的开头 BP机就象只裂开的红石榴 把头发梳拢又散开 不知道睡眠被藏在哪个角落 没有睡眠的人都象是破箩筐 一边拣着别人的东西 一边丢失自己 我们成群结队地向着有星星的地方去 希望摘一颗星星含在嘴里 然后可以飞到天空的最高处 或是沉入大地的最深处 找到一朵银白的向日葵 向她索求爱 (当然这些都是想象 笔下吐出的全是隐形字 拒绝被我看见,被我校对,被我思想) 太阳晃着屁股终于走开了 下雨吧……下雨吧…… 盼望雨声能吵醒睡眠中的人
以舒适的姿势坐在灰格沙发里 思维被系于一只肥胖的气球上 一种比空气更轻的物质 令它变得越来越鲜艳沉着地 载着只黄色盒子高升 当它从翔泊的鸟儿旁经过 没入明亮的云朵后 我便不再关心它的行踪 安宁地坐着 沙发高大的靠背遮住了视线 背后那片描摹的森林 散发出腐败的三色堇花香 树根及靠近泥土的树杆 都被越积越厚的腐叶遮没 一只褐红色年老的狐狸 窜进了森林的喉管 惊愕的面容迅疾复归平静 而死亡已被悄悄孕育 我依然力求安静 坐在灰色呆板的格子里 听来自所有暗影中的声音 那是一片隐隐约约的颂歌声 好象一群被草遮掩的白羊 带着荧荧蓝光被无形的手牵来 关于神的描述由苍白而红润 象一些肉体丰硕的牡丹离开纸张 在日光里活着 万分厌恶自己笨拙的躯体 厌恶自己是个没有影子的女人 象一颗燃烧过的植物 盼望我的灵魂依然活着 哪怕卑微,如一尾蝌蚪 可以游进神的血管里变成王子
坐在草地上,草模糊不清 那些绿色鲜艳地,令人生疑 它脆弱的完美使我惧怕雨 是否有一天 雨将洗去草们的色彩 使它和我一样,陈旧疲软 在无奈的黯然中 我们是否会彼此亲近 稀薄的思维缓缓升腾,浮远 我被迫翔游在陌生的目光中 思恋每一粒尘土 渴望征尘满身,满目,满心 渴望用痛苦 增加灵魂的重量 让我亲近草叶,卵石,爱人
从海上漂来一种声音 一种使我在沉默中 流泪的声音 四周的灌木,低垂眼帘 在它深色的面容上 情意闪闪烁烁 这是远离海的地方 地面被托起,象一块透明的果冻 贴近太阳,却始终不肯融化 似乎在等待,在等待—— 一场哭泣?或是疲惫的放弃? 朋友们被一条条道路 或水流索取。仿佛远古的圣殿 没有一块石头仍垒在另一块石头上 诗歌,依然宁静 目光迢迢,倾听海上的声音 倾听鸥鸟的翅尖磨擦着湿重的海风 海藻被一道暗流泄露了隐密私语 海上,那浑厚的声音变得轻柔 枳子花般冰清玉洁地坐着 与我的忧郁对望 让我怀念井台边的女子和她湿淋淋的长发 老屋的门始终闭着,不论在梦中 还是像片里。谁的歌声从我里面升起? 湿了我足。湿了我心 为何不肯淹没我? 2003/7/2
七月,等待一个人 从许多假象后面走出来 跨过一只火盘, 浸沐在泡着香叶的水里 他里面的核 燃不着也泡不软,喋喋不休地 说话。说一些没人相信的话 空气都怀着怜悯,看他 悲哀让左肩越来越高于右肩 他能不能顺着这道斜坡 滚下来?放弃高处 放弃痛苦持守的虚空 水里的香瓣,不知何时 偷得了灵魂 一枚枚绽放、游走 各自经验短暂的人生 单纯地面对生死及中间过程 那种单纯,像花一般 睁着清洁的眼睛 看那些谎言,处处碰壁 纷纷逃回说谎者体内 呼啸着,穿过絮状良心 一道门将要打开 炉火边的餐桌,酒己注满 他却停在了那个截面,消失 仅剩一颗黑硬的核 以人无法觉察的移动,沉入底部 2003/7/18
男人的羞涩,仿佛高山 沉默在白云之中。低垂着头 暗自咽下滚烫的爱情 那道石阶是你的伤口吗?也许 你只当它是一条岁月的风痕 任凭刻骨的思恋在某个山谷筑屋 任凭饮烟熏湿你的眼睛 当一场大雨疯狂地扑向你 当爱终于褴褛成一条条溪水 从你的额流至你的脚,走遍你 山洪成了脚下疲惫的湖泊 你地深处的喘息仅焚烧自己 只有几枚细小的叹息渗出体外 水被命运带走,留不住山的气息 你的心还在吗? 既便你的心碎成一颗颗卵石 随流而去,一路搁浅 仍是沉默,不肯让一滴血发出声音 哦!谁能看见一座飞跑的山呢?
一、 世界,向我失声—— 仿佛旧影片中的布景。遥远。陈旧 唯有所思念的,如鲜红的郁金香 孤傲地盛开。冷漠地站立 贴近眼睛和心脏 泪,在它饱满的茎杆中流动 上去下来,这声音淹没了我 每一寸肌肤都贴附着它肥硕的 花瓣。冰冷。潮湿—— 鲜红的死亡,磁铁般将时间吸去 我的日子溃散成零落的分秒 一群扑火的飞蛾,投向思念 二、 魂魄——空洞地裸呈着 宛若大地,裸呈在天空之下 并不期望某块云会降下来遮盖 对于它,?#27704;恒?#20309;等可怕 无限地赤裸着羞耻与向往 赤裸着在神经中蹒跚的哭泣 心思疲惫地坐下,把满是泥污的脚 收起。盘坐在一块陌生的岩石上 等待须发皆白的终点 然而, 这思念能被死亡收容吗? 三、 它无法被死亡阻隔、吞没 也无法因出生而融化、消逝 如梦呓,成为不被记录的事实 不能清晰显明,也不肯滑出生命 它不肯仅仅留下伤痕成为记忆 成为可炫耀或淡忘的梦与往昔 鲜红的郁金香,扎在心上 让美与残忍都成为此刻的事实 ——一个无法逾越的存在 没有茶,也没有酒,让相思 成画成诗。只有风,血一般 呼嚣着,在你我间往返 吞没着我们竭力保持的距离 2004/5/3
一、 秦淮河边方道莫伤神 得月楼上青衫湿一痕 正午线,谁用石头垒桥? 相通?相隔? 遇匆匆,离匆匆,生死俱匆匆 几番阴晴 终修成明月一轮 却在苍白的桥栏上跌成两半 静静地,不肯落泪,顺从天意 东水也冷,西水也冷 各执了半份圆满 不敢说风流 二、 夕阳渐去,华灯未放,红茶半温 一条短信 怨我总为多情恼 下谁的心头?上谁的眉头? 再难向你说那不可说的字 走遍风雨,尝尽冷暖 回转时 皱纹未添,晴光却晚 只得放手,任情仇随风去 聚也不能聚,别又不忍别 秦淮河水,十载冷寂 谁投双影? 三、 无聊成独卧,弹指韶光过 柴门拒阴晴,莫惹动—— 满头华发,一心尘埃 任岁月弦弦静默,丝丝排列 载一曲息了舞袖的旋律 和数行不成诗词的断句 曾求君,莫问归处 终叹息,绝了鸿雁 劳累痴心,寻寻觅觅芸芸 十载又十载,终成就—— 慈怜一片,博爱之怀 2004/正月十五写于秦淮得月楼上 7/13整理于美国
(一) 黄色的郁金香开满天空 仿佛,是那些永不会实现的诺言 在生命中成为梦想,成为灿烂的云 当书写的手再也不会颤抖 当我可以冷静地倾听 血与灵魂流出去的声音 不必再抓住自己的心,不必 让它为了怜悯肉体,囚在笼中 既然选择倾倒,就全然地倾倒吧 仿佛天空借着一场雨 把自己瓢泼地倾倒在大地上 仿佛眼睛借着泪 把自己淋漓地倾倒在爱人身上 然后,是空茫 是全然放弃后的平安 是平安中,成为永恒的激情 (二) 预言如一杯凉茶,饮下 里面沉睡的诗意被它滋润,惊醒 张开它的翼,美艳惊人 为何你仍可以躺在那里 被泥土和时光埋藏 仿佛死了的老树根,庞大地沉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