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海边





看啊,这景色真美啊。——这无限的风光
永远周而复始地展现在我们的前方;
这麦浪,这温泉,这草地,这悦目的树林;
这茅屋,向我们传来一片欢笑的声音;
这紧接着我们所在原野的大海;
这由上帝造成的海湾又由人类重新安排,
蜿蜒曲折的轮廓印着双重的年痕,
一堆堆岩石上,林立的钟楼高耸入云;
这荒野,这森林,这四分五裂的山脊;
这齐水的山洞,吞饮着早潮晚汐;
这高山,峰顶上缭绕着云雾,
层峦中藏着个美丽的小翠谷,
仿佛一个孩子衣角上绣着花饰;
这轻雾半遮着我们视野的城市,
连同人声嘈杂而拥挤的千家万户;
这时而在空中回荡的无数脚步、
枝桠相擦、练嗓与唱歌的声响;
这大海流向沙滩的余波浅浪,
隐约可见海藻披着绿茸茸的长辫
在这闪闪发光的水中伴着山影打颤;
这鸟儿在嬉戏,那鸟儿在遨游;
这里的耕犁,那里的船首,
同时划出各自的一条纹路;
这树丛,这桅墙,同是朔风的玩物;
那儿,在远处的山丘那边,
这满眼一片迷茫的地平线;
我们所见到的一切,有雾或者透明,
在光亮处浮动,在阴暗处飘忽不定,
飞逝的,挺拔的,倾斜的,拥挤的,偏僻的,
波涛,岩石,草坪,——看啊,这就是大地!

在你的头上,这如此美丽的云霞
正化成一片鲜红的花朵在空中高挂,
这今夜将是无边黑暗的满天碧蓝;
这充满永恒和谐的空间;
这奇妙的太阳,这光芒四射的太阳
如此有力地改变我们眼前的一切形状,
有时,金银铜铁原来竟是蒙蒙细雨,
我们从空中只看见辉煌的废墟,
一堆堆杂物,一堆堆铜器
光彩夺目,摇摇欲坠,互相倒在一起,
松开的甲胄,护胸甲,挡箭牌,
还有那块乌云宛如马臀上套着金铠;
天空啊,这如此浩淼如此碧蓝的海洋,
无岸又无底,没有界限也没有中央,
因任何气息的变化而波涛汹涌,
呼吸着的万物不是摇动,就是运动,
随着波浪起伏,波浪又连着别的大海,
让一切都交织在无限之中,又往又来:
温和的风与冰冷的风,黎明与傍晚,
三伏炎夏的酷暑,数九隆冬的严寒,
鲜花的清芬与香炉的芳馨,
晚礼服上闪闪发光的繁星。
与捉摸不定的星辰,那在帷幕的皱裥
和薄纱的轻雾中隐去踪影的闪光片,
闻鼓声而陶醉的士兵的喧嚷,
因爱情而战栗的安乐窝的损伤,
气流,回声,缕缕轻烟,茫茫迷雾
人们还没给起名儿的无数事物,
光波与声波,人们在黑夜
感到的一切,在白天看到的一切;
好啊!白云,蓝天,太空,深渊,上苍,
这大气的海洋,这雄伟壮丽的地方
到处是一片光芒,一片光彩,一片光辉,
我们的灵魂与肉体在这里双双高飞,
近在眼前的飞鸟,远在天边的星球,
按照深刻的规律在我们头上遨游,
这总体广阔无限,包罗万象,难以形容,
不可思议,美妙绝伦——看啊,这就是天空!

是啊,大地诚然壮丽,天空诚然绝妙;
然而当你的心口急跳,当你的眼睛闪光,
当你亲切的脚步如此轻松地踏过芳草,
那声音的轻柔胜过竖琴的音响;

当你纯真的微笑,你灵魂的曙光,
喜气洋洋地照着我,使我恢复了青春,
从你粉红色的嘴,那柔情的故乡,
直上眉宇,你满面春风,犹如满天彤云:

当不见你时我听到你充满朝气的呼唤,
你那羞答答的话语,我每每不禁说出口,
仿佛岸影下逐渐远去的水声潺潺,
宛如梦境里隐约传来的鸟语啁啾;

当我那横遭攻击与摈弃的诗章,
半途在你的脑海里稍微休息一下;
当我沉痛的心绪躲进你的思想。
好比洁白的手遮住黑夜的火把;

当我们两个人同坐在山谷里,
当你的眼睛突然显出你的心灵,
含着远居异乡的姐妹的泪珠凝视
人间的某个贞女或天上的某颗星星;

当你美丽的目光,因长期痛苦而暗淡,
在你眼中闪耀,好象枝丛下的火焰;
当你猛然想起那旧日的种种苦难,
你对我强颜欢笑,却禁不住泪流满面;

当我的躯体与生命在你的呼吸里回响,
好比时时刻刻都在振动的键盘;
当你的手指放在我颤抖的手指上,
让天堂的歌手在我心中唱个没完;

啊,我至高无上的所爱!当我注视着你,
当你高尚的品性,眼神里喜气洋洋,
犹如曾经隐藏过上帝本身的火棘,
开出所有的鲜花,发出所有的光芒;

从这么多亲切事物里同时涌出的回忆,
从你的美貌中日夜发出的芳馨,
宛如无数玫瑰花袭来的一片香气,
远远胜过大地与天空,——这就是爱情!
            《暮歌集》
                张秋红译
     选自《雨果诗选》,上海译文出版社(1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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